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玖儿入宫时候特地照着阿娘说的大气模样好好打扮了一番。
毕竟要去见公婆，自然不能太招摇，道理她懂，玖儿一脸高深模样。
她瞧着镜中自个的模样，倒是还算满意的，墨蓝色的上襦，搭搭上水碧颜色的下裙，临出门前瞧着停在府外的马车便用力握了握手中的帕子，眼见着边上的婢女玉儿扶了上来，她才缓过来走了上去。
待近了那巍峨宫殿，她便下了车让玉儿在门口候着，自个低下头来紧攥着那一方方帕，连着那面上也浮起来薄红。
那玉儿在她边上侍候不过一年多，这会也忍不住打趣起来：“大小姐这会儿可终于会羞了。”
旁人不知道玖儿，只当是个温柔娇柔的大小姐，府中的人可都知道，大小姐平日里可是在府中无法无天惯了的。
好歹是将军和夫人都束着她，不让她随意出去外边，再一致同外边说起来大小姐体弱多病，这大小姐在外边的名声才勉强算是保住了。
才进了宫门，玖儿就瞧见里边立着个小太监，见她来了连忙迎了上去。
“苏娘子既然来了便随我去吧。”那太监眼尖认得她，便朝她笑了一下。
玖儿就垂下来眼眸：“有劳公公。”
一路上玖儿只敢低着头，因着实在无聊，便边走边数着自己走的是哪一条道。
眼见到了皇帝的御书房，那太监走了进去好一会才走出来朝她道：“皇上这会忙着，还劳烦姑娘在偏殿候着。”
玖儿闻言点头示意无碍，便随着他进了偏殿。
然那太监见她进去坐了下来，便低着头缓缓往门外退出去。
玖儿这会把手搭在椅子的把手上，眼见偏殿里浮起来缕缕幽香，那香味才钻入鼻中，她就觉得视线就有些模糊起来。
因着意识到了不对劲，玖儿就要站起来喝住那太监，可没等她站起来，头上便一阵眩晕，整个人失了重心地陷在椅子里，那太监一边瞧着她，一边把门合上。
那门外透进来的光，一下子就全暗了。
这边太监往御书房中走去，就见贤王立在皇帝面前，脸色惨白。
“皇上，事儿都办妥了。”那太监行了礼，便也回了话。
皇帝闻言就摆了摆手让他下去，这房中便陷入死一般的沉寂，而他才要踏出门口时候就听见皇帝开了口，声音暗哑：“凌远，你该做出来选择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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玖儿醒过来时候是在偏殿的床上。
里间摆了屏风，人站在外间时候只能透过屏风瞧到个影子。
同理，玖儿才坐起身来，就看到屏风外边站着个人。
瞧着身形，应当是个男子。
然她还未开口问话，便听那人道：“醒了？”
玖儿听到声音时候一怔，才惊道：“陛下？”
皇帝闻言倒是笑了一下：“你认得朕。”
“陛下音容，臣女自不敢忘，只是陛下可否告知，现在何时？又发生了何事？”
皇帝并不答她，只道：“朕记得你叫苏清绯是吧。”
玖儿观他不答话，一时间心底有些慌乱，仔细瞧了身上衣衫并未凌乱，才镇定下来，答道：“是。”
说着她瞧向窗外，窗户外边的光透了进来，正是朝阳霞色。
已然过了一夜。
那皇帝沉默了一下，便用着同她闲话的语气道：“往后便在宫中住下来吧，之后朕会再给你拨些宫女，再拨个嬷嬷，不懂的地方你问便是，不须担心。”
玖儿闻言猛地抬起头来：“陛下何意？”
皇帝便道：“既然你问了，那朕也问你，你觉着朕是何意？”
玖儿这会已经下了床，隔着屏风朝他跪下道：“陛下恩德，臣女无福消受。”
说着时候她便把头往地下重重一叩：“还望陛下收回成命。”
皇帝见状倒是不免啧了一声，才道：“晚了，这一夜已经过去了，宫里头也都知道朕留你在朕的偏殿里歇了一宿。”
玖儿闻言才怔怔地抬起头来，那不可置信地目光直要透过屏风烙到皇帝身上。
接着她便听皇帝道：“倘若你如今违抗了，便是死路一条。”
说着他见那屏风后的身影不动，便道：“自苏将军后朕一直极看重你们苏家，可这两年来他们父子插手朝中党派之事倒是叫朕很是失望，可朕瞧着他们是你父兄，便觉着这些事情也是情有可原。”
他说到这的时候顿了下来，便瞧向屏风后等她回话。
所谓结党本来在朝中就是不可避免之事，先前皇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，如今忽然拿这件事来发难，不用脑子想便能知道是另有所图。
果然他便见玖儿闻言后一怔，许久才笑了一起来，再一次叩首道：“妾谢陛下恩典。”
那声音清冷，没有情绪起伏，而那克制之下仍然发颤的声音便是皇帝听着，心里头也有了些不忍。
然她叩了首后未起来，只淡下来声音道：“妾想问陛下一件事。”
皇帝便道：“问吧。”
“今日之事，贤王可曾知道？”
皇帝闻言倒是饶有兴味道：“他同朕做了个选择。”
便是他知道。
于是皇帝见她抬起头来，便道：“你想不想知道那个选择是什么？”
玖儿这回只冷冷道了句：“不想。”
他说过让她进宫嫁他。
说罢她便站起身来：“妾恭送陛下。”
皇帝倒也不介意她这样态度，抬脚便出了殿外。
玖儿垂下来眼眸，一时间只觉得荒唐至极。
***
自她入宫后，坊间多了许多传闻。
虽然偷听墙角这种事不大光彩，但她在这宫里也偷听了个大概。
皇帝自那日后就把她放在他寝宫附近的溯雪堂里，却愣是一次都没来见过她。
她初时听闻皇帝新封了个玉嫔的时候还在想这皇帝瞧着老，没想到还老当益壮。
结果后边发现这玉嫔有个将军父亲，前两天才被派去边疆，同她那一并为将军的兄长去往前线。
再说回来，大抵是因为这玉嫔偷偷摸摸爬了皇帝的床，才连累得家中如此。
玖儿听着便道，还好不及性命。
然后玖儿就发现自个吃这个瓜吃到了自己身上。
就很离谱！
这皇帝玩意生得老不说，便是再年轻二十岁，她也是瞧不上他的。
这样脾性，同她神仙哥哥差了十万八千里呢。
然而才想到这里时候玖儿便生生愣了起来。
转而一脸晦气地拿起来桌上的另一个瓜吃了起来。
却是说先前那太子被查出来家里藏了私兵，现在却是皇后多年来谋害皇嗣，纵外家搅乱朝政，整个外家乌烟瘴气，偏偏先前把着朝中大权，竟是生生瞒了皇帝多年。
于是皇后也被废了。
而贤王暂掌了原先太子掌的职务。
“他同朕做了个选择。”那时候皇帝如是说，她心里存了疑惑，却不再问。
可如今内里千丝万缕的联系逐渐露了出来，她忽然不敢再想下去。
等皇帝来了她这溯雪堂时候已是初冬，炉子里边燃着烧红的碳，将屋子里的空气都烤得温软了起来。
玖儿平日里不喜欢人侍候，那日才沐浴完自个坐到床上擦头发，便听到外边传来了脚步声。
那脚步声停在她不远处时候，她就听他开口道：“你这倒是冷清。”
玖儿低着头擦头发：“妾不喜热闹。”
“说来朕还未瞧过你。”皇帝停在她边上。
又道：“抬起头来我瞧瞧。”
玖儿闻言停下来动作，缓缓抬起头来，便对上他那双幽深锐利的眼睛。
她恍惚从他眼里瞧见了一闪而过的惊喜。
玖儿便在他没注意到的时候把手伸进枕下。
“模样倒是生得好。”皇帝说话时候原想伸手替她理头发，后边又收了回去。
才温和笑道：“把你手上的簪子收回去吧，朕不碰你。”
玖儿闻言一愣，才把从枕头底下摸出来的簪子又塞了回去，面上一派清冷：“妾只是想着陛下能让这后宫多出来一个玉嫔，那么就算没了，妾相信陛下也能处理好。”
皇帝闻言皱了皱眉，就道：“你说得轻巧，你如今满算也不过十五，这样小的年纪，往后路还长着。”
玖儿闻言时候垂下来眼眸：“妾这一生还有路吗？”
皇帝瞧她说话时候模样可怜，便干脆坐到她边上：“这样吧，你在宫里这段日子，无事时候可以来找我，同我聊聊天喝喝茶，赏赏花，这样朕便开心了。”
玖儿见他这会在边上摆出来长辈模样，便也不做他想，只道：“可我让陛下开心了，我又能有什么？”
皇帝便沉思一下，才皱眉道：“这样算的话，我勉强还你一条性命，往后把你送出宫外，但是你不再是苏大小姐，也不许再回京中。”
说着他见玖儿发愣，就道：“觉着不划算？”
玖儿便道：“妾只是忽然想到原来无论何种身份，命都在陛下手里。”
“不过既然陛下说了，便记着一言为定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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元佑二十年——
说来奇怪，两年来要说皇帝对那玉嫔宠爱吧，也不过是个嫔位，一边又立了德贵妃为皇后。
可不宠吧，瞧那独一份的用心与喜爱，细细品起来又极其微妙。
玖儿没想到皇帝死得这么快，她在这宫里不过两年时间，几乎是皇帝死的同时，贤王便推了太子，坐上了皇位。
宫中气氛祥和，新皇在一片祝福声里进了皇宫。
时值秋日，她穿着一身白衣立在那宫门前，便眼瞧着这小皇帝乘着轿撵路过了她。
他回头看了她一眼，她到了嘴边的话就又悉数收了回去。
她不问。
如同那时，她不问皇帝他做了什么选择，也不问选择是什么。
这夜里她想起来许多事情，她想起来元佑十二年时候下的一场大雪，她那时瞧见夙凌远，生出来她这些年月里都未曾有过的欢喜。
她不是圣人，她有着自己的计量，有着自己的骄矜，她不想知道有些事情是早有批注，年少时她当他是神明。
却不知道他只是堪堪路过她的尘世。
翌日她等来一顶轿子，于是她就被送到了宫外一路去了清台山。
所有答案在这时候已经不重要了。
青丝落尽时候她认出来了那僧人。
庵堂里有个叫释安的师姐，她知道那是皇宫里的人。
那僧人当初说，命有此劫，容人自渡。
是以她养了那只时常来蹭饭的野猫，免得哪天自己被毒死。
可惜天有不测风云，在她知道了释清皇子身份后想要自渡的路上，她遇到了良家的人。
那些人不知道哪里打听来她的消息，把她堵在路上，于是她从半山腰上摔了下去。
不过有一瞬间玖儿在想，这大抵也是一种解脱。
毕竟从释安出现的那一刻，她就知道，自己被放弃了。
她的神仙哥哥，早就放弃她了。
（本章完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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